說話,任憑大放厥詞或低聲喃語,傾吐的時刻臉上閃著喜悅的光,人需要聽眾。
我時而過著言語精確的生活,時而過著言語疑惑的生活 (大抵都是在國外的日子)。
明白不會說話不表示不知道,不說話時亦非只有靜默。
反之亦然。
即使是置身中文裡,也經常踟躕是否蓋下真正了解的章。
好多事,會說話時難以體驗。
目前所學的義大利文,只能以吃飯和購物的層次活著,而且只說不能聽。
所以有趣。
杜林的第二天,三個義大利人杵在大門口對我說了一長串,心想哪來的陌生人,防人之心升起,要搭訕還是搶錢?
頓時忘了我才是陌生人。
當著他們的面,用力關上大門,他們面面相覷,我拍手晃腦地離開了。
馬可一臉尷尬拿出鑰匙,回頭去把門打開。
Perque?(為何?)
馬可說:
他們剛剛跟妳說:請不要關門,他們要進去。
.....不好意思啊!鄰居,我聽不懂。
婚禮前兩天,右眼長了巨型針眼,大家都出門忙去了,我留在Zoy家休息,整個上午用左眼盯著天井,天空只存在左邊。

好想跟人說說,橫跨半個地球後在左邊看到的世界。
電話響了。
Pronto? (喂?)
..........sono mama di Paolo (我是保羅的媽)
si, si (是,是) (註:保羅是馬克的弟弟)
.............@#%︿&*(.......................
Non lo so....(我雖然很想跟妳聊天,但我聽不懂,抱歉)
Allora, Ciao.
Ciao.
馬克和Zoy回來了。
我強睜著眼,跟馬可略微邀功,證明眼睛不好但耳朵還有用,「你媽媽剛剛打給你。我跟他說你不在,不過他後面說什麼我都不知道 。」
不過,你媽媽為何要自稱是保羅的媽媽呢?
馬可又好氣又好笑地說:我媽媽常搞錯我跟我弟,連她打給誰都會搞混。
十分鐘後,馬克的朋友保羅來訪,說,我媽剛剛打來,說要送個盆栽給你們當禮物......
馬可盯著我看,笑得很壓抑。
我無奈地攤攤手,誰叫義大利人不是叫保羅就是馬可呢?
馬可的爸爸說,不好意思,我英文說得不太好。
我想安慰他,沒關係,我了解。
但說成:Lo so! (我知道)-我知道你英文說得不太好
馬可的爸爸尷尬地笑了。
義大利人是跟台灣人一樣容易滿足於外國人說無水平的話,只要能說上幾句,多少錢?在什麼地方工作,喜歡做什麼等等,大多可獲得不是事實的"你說義大利文說得很不錯"的鼓勵,也很容易交上朋友,在美國英文有點受挫的我,好像在義大利找到了語言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