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27日

圍城

星期五下午,美東入秋後最熱一日,我和同事漫步到學校的考古與人類學博物館。
這裡有豐富的埃及,南美和中國的收藏。慈禧最愛的夜明珠就座落於此。

從博物館出來,同事跟我說謝謝我邀她來逛,她說這是她來美國兩年多中,最輕鬆一個下午。
我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她說:你有小孩就知道,妳的生活不再是只有自己的。
這句話聽起來很耳熟。
有小孩子的同事們老跟我說一模一樣的話。

什麼是自己的生活?
 
一個好久未見的學姐與我談話,透露了歸國的想望。
:出來這麼久,一無所成。

我能瞭解她在異鄉奮鬥的寂寥,張愛玲在流言裡就提到蘇青說:這房間裡的一切,包括一根釘子,都是我買的,然而這樣又有何樂趣可言?
 
什麼是自己的生活?

想起第一次申請來美國教學,從寫履歷,進入評選,一直到接到學校打來口試,一路興奮的心情,收到學校通知的那天,我雀躍地打了好幾通電話給親朋好友。我要去美國了!

生平第一次,離開家自己生活,自己煮飯,自己賺錢,自己哭自己笑,寂寥也新鮮。

曾幾何時,回美國變成有點心不甘情不願的行程,要回來的前幾天還得大吃大喝買醉不可。"雀躍"溜到哪兒去了?

說這種話我覺得天都要劈我了,有很多人羨慕這種生活,每個月幾乎都會收到詢問關於做這份工作需要做什麼準備的信件,還有需要念什麼書等等的問題。也有大學學妹對於現在的工作環境感到無望,想要踏入此行"徹底"地轉換環境。

我們美好的想望,那一方牆外的春景,陽光斜迆至跟前,薔薇探過頭來。

為了那方陽光和薔薇,我們展開了絕地的冒險之旅,踏出城牆之外。

誰知牆外荊棘滿佈,日落之後黑暗震顫我們的心。

牆內牆外,如今鄉關何處?

如果你問我,我不覺得尋找下個據點就會是最好的選擇,城內城外一遭,讓我看到安穩和動盪的生活。

哪種生活都充滿點點滴滴的缺陷,讓我如此平凡地哀傷,平凡地想念,平凡地不滿足。
於是尋找,放手,保持,捨棄。

不凡的發現,那都是有時。

生活。


2010年9月20日

斷章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卞之琳

青春彆扭,青春的戀情也是,就在那喜歡的人身旁繞啊繞,從朋友口中旁敲側擊去知道他今天好不好,也從朋友的口中旁敲側擊出許多誤會。

那樣的誤會--揣度--冰釋的過程說起來我都不願再來一次了,原來人生沒有幾次機會這樣繞啊繞,一次的緣慳,經常就是一輩子的緣慳了。

所以我跟D談起來這段故事,卞之琳的苦戀啊,他倒是很像中文系的呆頭鵝,追得當事人不喜歡他就算了,還煩上加煩,年年都要被問:妳為什麼不到他的樓上一起看風景?

卞之琳喜歡的她是當年中國的大才女,當然是風靡無數,然而卻沒見她跟誰有著檯面上的戀情,D告訴我,那個大才女區區折折地戀過D的父親!隱誨的等待並沒有成功,自始而終,大才女一直把D當成親人對待。

我聽了眼眶有淚,能想像是怎麼巨大的錯過,滄海的悔念,支撐以及投射她對著D父親的感情,那真的是今生今世。

那麼多人在橋上看風景 ,那麼多人在樓上看橋上的人,自古明月只照它的溝渠,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

我想起P斬釘截鐵地說:相遇的人能相愛,比找到一個好工作機率少多了,如果她遇到了,而必須放棄工作的話,她會放棄的。

我也會放棄的,若我恰巧裝飾你的夢,而你裝飾我的。

2010年9月6日

粉紅色女孩

有一天你說:我喜歡粉紅色女孩。。。


我充滿狐疑的眼神看著你。
也許不會比你說:"我喜歡男人"更讓我狐疑了。
粉紅色,讓我想到的是無耳貓,想到的是故做浪漫派,想到的是某種招攬愛情的水晶。

若有一種顏色真要說不喜歡,那應該是粉紅色吧!

那我是什麼顏色?

你打量了我一下,迅速的回答:粉紅色加黃色。

我心想:好髒好糊的顏色,是反映我的膚色嗎?


我的思緒飛到了很遠,想起了幾種宿命,張愛玲說的:每個男人生命中總有兩個女人,一個是紅玫瑰,一個是白玫瑰。娶了紅玫瑰,紅玫瑰終將褪成牆上的一抹蚊子血,而白玫瑰則成了床前的一抹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玫瑰成了衣服上的一粒飯黏子,而紅玫瑰則永遠成了心口上的硃砂痣。

人生的遺憾,總在一個未曾選擇的選擇裡。 而今,又多了一個選擇(遺憾),紅玫瑰,白玫瑰,粉紅玫瑰,在玩蘿蔔蹲嗎?


女孩的顏色光譜,紅色是屬於尹雪豔的,儘管她總是雪白衣裳,但她的底心是勾人的赤焰。白色呢?林黛玉吧!吐了太多血,吟了太多詩,少了塵俗氣。

粉紅色呢?真想不出個經典,徐若瑄吧!非常合度的甜心。


那天的我好像一叢擺在花店前特賣的粉紅黃雜的五十元玫瑰,瘦小,平淡,用一層玻璃紙包著,其中幾株幾乎枯了。如此,我不想加入蘿蔔蹲。

隔了幾天,你興沖沖地告訴我:今天我看到了一個粉紅色女孩,可是我不喜歡。。。

2010年9月5日

幸福

大概是自己搬出來住以後,對於房子的材質,格局,家具的功能與美觀,整體裝潢變得比較敏感,去別人家坐坐時,看到好的點子也會想:啊!以後我家也要這麼布置。

想像中,能夠擁有一個長久秀逸舒適的居住地,是無限幸福的事。一年搬一次或多次家的流浪生活,目前敬謝不敏。

那個房子應該是有個三十坪的,有個面陽的小陽台讓我種花種藥草種春風。舉目所及,都是木頭地板如何?冬天客廳一襲漂亮地毯,其餘極簡,不要電視只要很棒的投影幕和機器,倚著我腳的一兩隻貓,和手頭一杯騰騰的茶。

後來就走到了飯廳,飯廳跟廚房是一塊兒的,廚房的大理石台上放著水果,那種美式的四個爐上放了三個鍋,都正各司其職的燉煮滷。烤箱嵌在牆裡,冰箱可以對開。

有個書房工作間,有個臥室,有個獨立雪白浴缸,當然要乾濕分離。

然後就可以繼續想像,想像器具擺放的位子,想像精油燈的光影,斜倚在可伸腳的長沙發上的主人,一本從指頭滑落的書。

這樣的構圖很靠近幸福。

那天去了C的新家,我強力要求的,她說,亂啊!妳要不要下次再來。

我心想,下次天時地利能夠再來,可能都成了參觀舊家。

門牌簇新,低調沈重木頭味的大門,是的,裡頭有我想像符合C的品味的格局設計。有很棒的巧思,廁所有兩個洗手台,工作間裡雙層可拉動的書櫃,最有創意的,陽台可轉換成沖洗照片的暗房。C也說了關於木頭地板的想像,之於潮濕的台灣以及不討喜的價格,木頭地板還是用來想像吧!

C說有的時候太忙,好幾天回不了家。那麼棒的廚具她有時也會做飯的,然而還是外食多。她的室友常上夜班,兩人作息白天不懂夜的黑。

C的手機還是不斷的響,她不斷地與電話那頭不同的人進行類似的商討。

臨去前,回眸一望看見她在海邊跟朋友笑顏的照片。那是我感到最幸福的一瞬間。

回美國後,又是孓然一身。第一天我睡在沙發床的支架上,床墊還放在別人家。

 (這是08年來美國時買的IKEA沙發床,組裝的我頭昏眼花)

從沙發支架上睡醒之後,我發現我的脊椎真的要裝支架了,隔天鋪了一張墊子直接躺著地上睡,舒服,真是舒服,席夢思等級的地上。

也沒瓦斯,三餐就隨便蒸了菜吃,感冒了幾天,就這麼青菜蘿蔔的過著。病厭厭的躺在地上,想到08年來的時候一樣光景。但是,那時候覺得,怎麼那麼好吃阿!

                                          (08年剛來的時候煮的一餐,簡言之,隨便!)

地上輾轉,鼻涕橫流,我突然想起我其實沒布置過我在台北的房間,我們家更無裝潢可言,哪兒方便就放哪,什麼便宜好用買什麼,沒有配色,沒有主題,沒有先進的家具設備。

我又想起台北家的廚房,怎麼可能有大理石廚台,簡單的水槽,水槽跟牆壁的隙縫就拿白色的黏土補了補,沾上終年的油漬也黃丟丟的。

然而,我想起的,是終年煮早飯,午飯,晚飯的父親。那抽油煙機的聲響幾無斷過。那狹小的,沒有對開門的冰箱,沒有四個爐瓦斯爐的廚房,可終年都有飯香。

龍應台說,幸福就是,早上揮手說「再見」的人,晚上又平平常常的回來了,書包丟在同一個角落,臭球鞋塞在同一張椅下。

其實,有乾濕分離很好,有這有那都很好,可是幸福,卻常常是曲曲折折的,出現在妳的失而復得的驚喜,出現在妳不懂珍惜而懊悔的回憶,或是,參差對照的對比價值(席夢思:一般床= 地上:沙發支架)。

幸福,不是任何條件吧!


(早晨起床時,睡覺的地板上出現了小彩虹,很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