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26日

與誰對話



I 入睡


醒來。


視網膜映出一片空白黑暗。


是誰?


天花板上的捕夢網搖啊晃啊!彷彿幼時看到的世界絢麗地繞著轉。我長大了,昨晚捕到了什麼? 我們一起恍恍惚惚。


一邊刷牙一邊望著鏡中唇語:不想出門,不想說話,不想世界繞著自己,自己繞著世界轉。


我瞭解。


打開鏡子,人已不在,電影裡鏡子的後頭都是藥罐,美國人的習慣。光鮮亮麗掩蓋千瘡百孔,我有半罐,治療疼痛。


簡單的早飯,黑暗中的視覺停頓因滋養發光。有意思的是吃飯的時候左右手都可以使得很好。我想到宇宙之神的兒子有的是善良的天神,有的是邪惡的阿修羅,宇宙之神讓他們一起吃飯,他把兒子們的手纏上木條,阿修羅個個吃得面紅耳赤,怎麼都放不到自己嘴裡,天神進來個個歡喜鼓舞,他們拿起食物相互餵對方,不但享受了美食,也享受了彼此的愛。


這裡需要一根超長的湯匙來吃燕麥。


躡手躡腳地關上門,樓下鄰居還在瀕醒前的掙扎,再睡一會兒吧!


時節蕭索地應該沮喪,然而器滿則傾,此刻出門讓人有了對照的喜悅。



II 沈睡


雖然不想出門但出了門還是喜悅的,人就這麼矛盾奇怪呢? 仔細看看這條路雖昨兒個才走過,今天卻陌生起來,是那些新落葉吧!安靜地側躺在必經之路。當我無視地走過,那首詩清脆響起:這是我凋零的心啊!


對不起。


辦公室的空調還沒開啟,房裡還有著昨夜加班的氣味。說加班並不對,上工來下工走,不與人爭,但它又不只是工作,跟種花一樣,不能只澆水不與她說話,不能只施肥不為她遮風擋雨,說到頭是份關係不是打卡,只為自己負責還能跟人玩耍,這輩子無富貴仍有趣味。


老葛寫信來:

老師,我爸爸剛剛告訴我十月三號需要去紐約參加我媽媽的生日晚會。真不好意思!我雖然愛我媽媽,但是寧願參加你的晚會... 可是好像沒有辦法 :(


我一點兒都不在意啊!我知道你愛你的媽媽。


一年前的學生在費城附近找到工作,想順道過來看看,我試圖回想他的模樣。問了哥大的H,這些年來,還保持聯絡的學生有多少。


屈指可數。


每當結業時,看到他們充滿感激快樂或是憂愁說著,這輩子斷不會忘記,經常聯繫,來時來看妳,去時當導遊,上言加餐飯,下言常相憶。他們真心離愁,我也十分不捨,人與人間相聚離開多不容易。


但還是終會淡去,一個星期一封,一季一封,一年一封。最後再收到消息,只剩下寫推薦信的情誼。離別以後就不會再見,有緣再見就是新的開始,我不是無情,是樂觀。


是樂觀嗎?時間到底玩什麼把戲?我又做了多少新喜舊厭的選擇??當一切終將失去,我們還有時間跟時間玩偷生的把戲?



III夢境


我有為了忘卻的記憶,也有為了記著的失憶。剝著那一塊塊記憶的興盛跟衰敗,心碎地丟進時間之流裡,此刻我要去演一齣劇,帶著我們各自選擇的哲言,村上春樹說:「一旦停下來,你所聯繫的將會消失,永遠的消失。這麼一來,你就只那活在我這邊的世界裡了,漸漸地被這邊的世沒。因此不能停止跳舞。不管你覺得如何荒謬無聊,也不能介意,好好踏著舞步跳下去吧!而且要不停地好好地跳,跳到叫所有人都佩服的地步。」


自得其樂著,甚至忘了承受接踵而來的社會焦慮。她要失控了,我看到他們充滿憂心的眼神。怎麼可以?


請原諒我


IV 清醒


作夢的時候,對夢感到驚奇,主體的我在夢中遇到客體的我,莊子跟蝴蝶都是同一物,我在夢中對話的人是自己。


只要我不睜開眼睛,這世界就不甦醒過來。


這場夢是我私人的神話,真實人生就是我與他人共築的夢,雖然世界還是萬花筒一樣繼續懸繞著。


萬物之時,工作,社會,相聚,離別。


過去,現在,未來。


我想起那雙縛著木條的雙手,阿修羅的,天神的。


我不要一根很長的湯匙,我要與你對話。

2009年9月17日

在長寬高的時間裡

我知道秋天來了,因為嗅到了葉之靜美。

上課的時候哈啾聲此起彼落,Bless you, Bless you, Bless you ,課堂好像變成了祈福大會。都說這兒防恐比防疫緊張,結果因新流感中槍的人比被恐怖份子打到的人多了幾萬倍。

一個學生來辦公室時間猛咳,「老師,我…..咳咳咳,昨天…..咳咳咳那….」,一句完整的話都咳不完,我奉勸他有空多休息喝airborne不能來面談就寫封email,畢竟老師也想好好度過這個秋天。

我知道秋天到了,回家路上已看不到橘紅霞彩,出門也看不到旭日東昇,日照變得太短了。

然而日子還是一樣的,早上不停地說話糾錯發音聲調語法,下午改正字跡難以辨識的一簍子作業,晚上兼著做一些翻譯打雜,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人生的一天就這樣過去了。與其說紛雜熱鬧或無聊,其實是無聲無息的。我的一天跟你的一天有什麼不一樣呢?

我在等待一張時間旅行的卡片。

等待讓時間變得具體。我看到了長是回家的風景,寬是詩,高是那日他靜靜坐在板凳上的姿態。

我的一天跟你的不一樣。

因為秋天來了,而我在等待。



轉角遇到




這一篇是接續上一篇的故事,自從回家路上遇到鹿家族後,每天要不早上六點要不晚上十點都會不期而遇。說實話這種事就是一回生二回熟,雖然我還是很怕鹿爸雷霆萬鈞的氣勢和房車體積,而且有角的鹿會讓我想起人被倒掛起來的畫面。

這隻鹿是鹿家族裡頭最小也最瘦的,這兩天晚上我都看她一個人孤伶伶的在尋覓食物,第一次不太敢靠近,深怕她爸不知何時飛奔出來把我一腳踢開。但是觀察一陣子後,發現鹿爸鹿媽可能自己吃飯去太開心完全忘了她的存在。所以第二天我就比較放心地接近她。

她也不怕人,看到我靠近,她也有點撒嬌地靠了過來,一會兒我才發現她好像很餓,可是鹿要吃什麼? 我一點概念也沒有,.......吃草不行嗎? 還是可以餵她吃麵包??

鹿家族晚上冒著危險到人居住的地方尋覓食物,我想是他們的森林已經被破壞無法生存,加上天氣變冷,只好鋌而走險。我看著她東嗅嗅西找找真的蠻可憐的。 我想起小鹿班比的故事,班比沒有媽媽,從小必須學習獨立自主,與環境競賽。最後成為真正森林的勇者。

天非常的黑,我坐在椅子上靜靜地望著她,明亮的眼睛像一盞燈,我也不知道妳以後會怎麼樣,不過我要叫妳Carolina,當妳長大以後妳會是隻自由自在的鹿,有無畏的勇氣,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Carolina,真的太晚了,我們明天見。

2009年9月14日

早起的好處與風險

回來以後,時差加上看到靛藍孩子早起挺好的加上頭幾天SH和JH都住在我家,每天早起做飯。後來SH離開後,我跟JH幾乎難打上照面,當他還在深睡時,我已經在學校備課,回公文信件,以及學習日文了。

清晨五點的時候吃完了一碗公的無敵燕麥一碗公的葡萄以及一杯高山茶並帶了午餐盒。

五點半的的時候做完了三輪拜日式,伴著窗外的樹影窸窣晃動,日夜交班前的細語。

六點曙光乍現的那一刻,清潔大伯和大嬸打開了Kohlberg大門,看到我下巴有點往下掉。

Morning!

清晨工作真的相當舒服,比黑咖啡還令人成癮,舒服地呼吸沒有人跟你搶,舒服地影印沒有人跟你搶,還有享受人聲喧囂爆出前一刻沒有人跟你搶。

今天一如往常出門,其實沒特別發現秋天已經到來,日照變短了。月兒還半垂枝頭,星星也還掙扎著閃爍,太暗了,我有點兒分不清是返家還是出門。

走到半路的時候,整個很尷尬。

咳,對不起,我…..借我過一下。

路上橫著四位分不清是敵是友的物體,他看我亦復如是。

我們就這樣僵持著。一分鐘過去了,還是不肯走嗎?

我只好摸摸鼻子拿出相機,是你們逼的。

卡卡卡卡阿閃光沒開。他們又更莫名其妙地看我手忙腳亂。

這麼不好使的相機終於要閃不閃的動了一下,領頭的那位側著看我一眼,懶洋洋地想掉頭,突然按到連續快拍,嚇著他們了,轟隆隆地側過我身跑跳走了。

聳聳肩,真的很難什麼事是完美的,即使完美也會有風險。我慢吞吞地走回辦公室,開始新的一天。



2009年9月13日

我在北京看到的靛藍

I

過一些時日我才能描述,衝開北京的霧氣,看到的他,是靛藍色的。
我想他也不同意,不過他好像鮮少同意。我就自個兒說了。

記得星期六的一0一大樓會是靛藍色的,如果你靠近些看,沒有星期五藍的冷冽,沒有星期日紫的神秘。如果我說,我想他也會是屬於星期六的,因為那天最高興。

在機場的時候,看到他的眼神閃過那麼短的疲憊,僅是一剎那,那藍的眼裡又是水了。

嘿,如果再見到你,我想看到你真正的眼睛。

這是最後一句要跟他說的話,但是把它連同隨身行李帶上了飛機。也許再見後面接任何句子都是多餘的。


II

從北京經北極航道到紐約十三個小時。喝了兩杯酒還是睡睡醒醒。我在袋裡掏著,想拿眼罩蒙著睡,掏了一張他的字條。外頭包著一隻小鶴,我把它開啟闔上闔上開啟。它也可以飛吧!拿起來咻咻地轉了兩圈,半掩的窗透進光線。跟著太陽賽跑,這一路上沒有黑夜。

儘管幾乎是在晚上見面。那幾日我經常看到自己,也許是他的光明照出我的幽暗,或是他的深沈映得我的清淺。我無法劃分人的範疇,可他是一面鏡子。

他說有很多人格在裡面。也許是一面哈哈鏡。但這年頭真面目示人的少,哈哈鏡看到的可能是事實。他開心之餘還是有一面憂傷,也許是看到分裂自己的憂傷,但我覺得也是為合一做準備,看著每一個小小自我死去的憂傷。

不管什麼都會過去的,想倚老賣老地跟他說。

我們去了南鑼鼓巷的茶館,那個院子很好,有一株筆直的樹,幾盞昏黃得宜的燈,老闆為我們泡上免費的茶。而他歌唱。

他不停地唱,我聽到有人說起一天秀水的殺價記,在北語上課的趣事與辛勞,稱讚這家店的裝潢而他不停地唱。於是我們停了下來,也哼唱了起來。

我注意到,他不只是個漂亮的孩子。


III
吃火鍋的時候,我以為他是靛藍色孩子,那是認識第一天。

他一下說北京腔,一下說台灣腔。仔細地跟每個人打招呼,卻又好像活在自己世界自顧自地講話。幫大家夾菜,遞紙巾又突然拿出一台Canon。我一直盯著他看,他說我像北京人,那怎麼敢當,他自己還比較像千手觀音,還有那麼藍的眼睛是突變嗎?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在電梯口問了他,原來戴了隱形眼鏡,我真的是北京鄉下大嬸。

他給我們看了一張張從香港來到北京沿途的相片兒。很特別的景致,很特別的角度,很特別地在擠在火鍋桌旁看照片。

敏銳的同事也說,Indigo Child。

星宇老師說我的使命是照顧Indigo Child,他給了大天使麥達昶之諭:

「你的生命目的與幫助和教導小孩有關。你在此協助這些小孩保有並發揮他們靈通與靈性的天賦,教育大人以自然和非化學的方式來餵養與輔育這些特別的小孩。非常幼小的水晶小孩與稍長的靛藍色小孩對於這星球的未來是重要的。你能協助以確保他們光明的未來,我會協助你。」

靛藍色孩子聽起來很神秘,很有靈性,高人一等。但我換個說法你就會知道社會價值與診斷的荒謬性。在學校教育中他們會被稱為亞斯伯格症,過動兒,自閉症,資優班裡的怪咖,啟智班裡的怪咖等。

獨特是好也是不好,社會需要獨特來顯示寬容創造,又不容許獨特來破壞秩序。

還好他有一個適合他的名字。走自己的路。我寫信給他,告訴他關於名字的事的詩。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 and I --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led by,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在荒蕪小徑上或走或跑,將看到不一樣的景致和韻律,把這些美帶給人,就走出了藝術之道。

他說,自己是以理性思考的,沒有隨手拈來的天賦。

從腦神經分佈來看,產出圖像的時候,幾乎不可能靠左腦的,就像是左腦受傷的人都會出現布洛卡區或韋若卡區的失語,靠右腦是不行的。

我說了這些無聊資料能說服他相信他的天賦嗎?那如果說他的創作曾讓我在那剎那間感到神聖,能嗎?

我把壞掉的Nikon相機托給他,讓它跟他去流浪一陣子,去賞花,去品茶,去看看人。


IV
我知道他休息得很少很少,日出而作,日落而作,日中而作。

二十二歲的我在幹嘛?想不太起來了,好像在嬉鬧著,忙著打工什麼的。

但我一次也沒看過日出的晨靄,倒是現在,天天早起坐在窗台邊看著天色的變化。是他的影響嗎?

他說小時候的事讓他不想記起來,所以潛意識忘掉很多事,記性很差。

也許他會忘了我,我想,這個有藍色眼睛的孩子。

我看到的靛藍,帶給我很多美好的記憶,吃飯,走路,說話不說話,北京的新舊夾陳為背景

當他笑起來的時候,不需記得我。

人生來都是一個人,但是會遇到很多美好的人,擁有很多的愛,有時同步前行有時分開。

我們怎麼去看別人,其實是關於自己的,那靛藍色的訊息,告訴我夕陽將盡的那頭,也有人正體驗著自己的人生。黎明的霧氣才起,他已準備好迎接。

那日的歌唱,曲終人散,永恆的當下喜悅與真心,一直縈繞著。

2009年9月12日

裙擺搖搖

永遠不知道自己錯過什麼,除非遇見。

過了一場風暴的暑假,下午賴著L老師的辦公室命理人生。有時晚上和P吃喝抱怨。走了文憑那一遭,沒想到人生還著難關。

那麼苦的時候都沒哭的,沒想到的情況下妳卻哭了。原來是最後一根大稻草。

一起去上靜心課才感受到妳平靜之下千金重的感受情緒。相較其實我只有嗚嗚喵喵的壓抑。

Gin人一旦不再gin,老天爺也要喘口氣的。

妳迅速做了幾個決定,難以割捨的人,裹足不前的夢想。約好去學舞,不過這次妳有優先權,頭動身不動,臀動腰不動,還有情動心不動。

我已經迫不及待看到裙擺搖搖的妳為這輩子最勇敢溫柔的時候喝采。

因為短暫生命中幸虧有這些擦肩而過的場景。所以失去,憂傷,分離,真實或謊言,沒有什麼遺憾。

感謝我們還能夠心痛,能夠不安全,能夠受傷再好起來。某天清晨的一杯熱茶,就能讓情緒流入過往,情節笑談風中。

所有的事都是應該發生的。

我是這麼想的。

2009年9月2日

側眺,北京一

2009年8月16號到27號,很幸運能重遊舊地



這四張照片中只有右上角是新的,同事小金側拍我在北語荷花池照相的瞬間。彼時相機已經有點小問題,怎麼調都還是怪怪的,果然一兩天後就壞了。

左上角那張是小涂三年前來北京看我時照的,如果沒記錯的話是在北京崇文門附近。那裏新舊交雜,但是這次去自行車已經沒有那麼多了。

下面兩張都是三年前MD幫我拍的。

右下角是王府井的小吃街,那時候看到烤海馬瞠目結舌。想試不敢試,如今事過境還在,倒也不想吃了。

左下角是在北京西站拍的,要前往山西大同之際,臨行前的回眸一望。


暑假時我把博客關了,生活中措手不及發生了好多事,來不及記載,甚至來不及體會,只好靜默。


不知道為什麼七月底時我執意加入北京之行,其實我不需要那張額外的證書,實際上也沒有足夠的時間。

只是直覺,得去一趟。

按著最近幾次經驗裡面,聽從直覺,都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開始的驚喜是直觀的,北京偌大全新的機場,數十倍於桃園的航廈。飛機上隔壁座位的台商已跟我更新這三年來我錯過了什麼。

然後是空氣。還是霧,還是海市蜃樓,然而粉塵感輕了,連帶著在北京生活的幾天,腳步也輕盈了。

樹當然種得到處都是,有些還是幼枝。高樓鱗比大廈,車水依舊馬龍。北京更現代了,矗立其中的古蹟被觀光客包圍顯得不真實。

鳥巢,水立方,國家大劇院都讓三年前只看到骨架的我瞠目結舌。

雖然地鐵的人潮仍舊不規則擴散,擠還是擠,推還是推,罵還是罵。可是服務員兒的態度親切了些,到哪,都看到了某些微笑。

微笑,是文明的起端。

我跟高中同學小花在北京碰了面,西單大悅城,我們在一家雲南飯館吃飯。她接受瑞銀的外派,在北京也一年了。

喜歡北京,她說。

我們這一代的人何其有幸,可以穿梭在兩岸之間。珍惜台灣的民主,享受大陸的地大物博。三通通到了心,鄉愁也就不那麼鄉愁了!

(從碗的大小還是看得出北方人的豪氣)